第16章他埋头,在她肩窝旁嗅了嗅
“砰”的一声。
厚重的防盗门,被大力关上,地板在轻轻颤动,传来清晰的震感,也扑开飘窗,瞬间,她鼻腔灌进秋雨的寒凉。
尹棘被他拽着,脚步踉跄,跌跌撞撞,走到挂有巨幅油画的黑墙。
挣扎间,左脚的那只鞋掉了,脚趾连着指甲,重重磕在地面,顷刻泛起钝痛。
尹棘隐忍地皱了下眉。
她是跳芭蕾的,这样不管不顾的拖曳,让她太狼狈,也太不堪,几乎要被屈辱感吞噬。
客厅昏暗,无光。
尹棘单手反旋,撑着墙,勉力站稳。
章序松开她,转身去开灯,阖上窗,室内明亮後,他走过来,在距她几步之遥时,站定。
他的气息,仍然低沉,身後是被暴雨冲刷的落地窗,透明的玻璃,被淅沥的雨点啪嗒啪嗒敲击着,西装有凌乱的褶皱,但无需整饬,依旧勾勒出劲窄的腰线,显得身形修长而挺拓。
近观他真人,比隔着荧幕端详,还要赏心悦目,骨修秀敛,轮廓深隽。
很符合东方审美的俊雅。
可此时,流露出的目光,却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危险和复杂。
尹棘呼吸紊乱。
在这无声的对峙下,有关章序的,那些久远的记忆,像一幕幕跳移的蒙太奇镜头,在本该宕机的大脑里,淡入,淡出,逐帧放映。
她看过他出演的所有电影。
从他少年,到他青年,再到他成为影帝後,接近而立之年的巅峰岁月。
想起了,他演过的那些出彩角色,也记得,好多有关他的特写镜头。
记得他微妙的眼神,记得他嘴角的伤痕,记得他落寞看向夕阳,倦怠抽烟时,脸庞染上的橘黄光晕。
初次见到他真人,她还没毕业。
那年,他没怎麽接戏,似乎想通过出演话剧,打磨演技,便接下改编自司汤达原着《红与黑》的话剧中的于连一角。
得知他的话剧,将在国剧院上映,为了买票,她狠心割肉,拿出大半积蓄,好在幸运,抢到了首排中间的座位。
她坐在台下,注视着舞台上的他。
白衣,黑裤,短发卷曲,眼神桀骜,化身为那个走出穷山恶水的木匠之子——于连。
少年于连的心中,总是带有仇恨和不甘,他靠着惑人的皮相和手腕,周旋在贵族女子间。
不折手段,只为向上攀爬。
那一场戏,是于连被捕。
他面容决绝,看向陪审团,傲骨嶙嶙,铿锵有力地说:“我之所以讲话,是怕受人轻蔑,我原以为死到临头,可以不去计较……”*
“诸位先生,我此生无比荣幸,能隶属你们的那个阶级。在你们看来,我不过是一个为自己出身卑微,而敢于抗争的乡民。”
“我不会向你们祈求任何恩典,也不抱有任何幻想。”
也就是在那天。
京市暴雨如注,她打不到车,被困在喧嚣潮湿的城市里。
他的保姆车驶来,在路边为她停驻,他邀她上来,主动提出,送她一程。
他说,在台上,有留意到她,她在看戏时,比任何人都要专注。
尹棘很惊讶,因为在走神的情况下,他竟然还能完成如此出色的表演。
章序浅笑,解释说,其实好多演员,都有所谓的理智之眼,说起来,比较诡异。
在表演时,那双眼能够游离于肉身之外,从而客观审阅自己的所有举动,也能注意到台下的细微变化。
後来,他走进她的生活。
再想起他时,便是敛净的西装,木调古龙水的温煦气息,他温柔的眼神,和他牵起她手时,有力包覆住她的修长指节——那属于成年男性手掌干燥的触感,和微热的温度,会沿着她的掌根,缓缓蔓延到心底。
又或是,和他在深夜电影场,安静看着黑白巨幕,通常放着戈达尔拍的,那些沉闷的,絮絮叨叨的法国文艺片。
她很困倦,但也心悸,那种感受,就像醉酒後的微醺,仿佛能感受到地球在旋转,大脑会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。
那时,他会轻轻伸手,扳过她的脑袋,让她靠在他的肩头,她迷迷糊糊睡着,没一会儿,又转醒,悄声去看他。
看着他淡漠垂眸,扯了扯领带,似乎没再专注于电影的情节,不知在想什麽。
她忽然很无措,因为她分明就在他身旁,却还是窥见了他的寂寞。
直到现在,她才醒悟。
这一切,都是他亲手为她设下的温柔陷阱,也是他处心积虑为她搭建的,如海市蜃楼般的虚幻乐园。